吴大羽的消失与归来：一个人的对弈

吴大羽



吴大羽作品纸本蜡彩《无题269》。

　　1996年元月，《吴大羽师生展》在台北大未来画廊展出的时候，已经四五十年没有见过老师的画的旅法艺术家赵无极专程到台北去看了展览，感触是，“老师过世了，他的很多想法，现在已无从知悉。但是从他的画作上来看，有很多进展及发现，也可看到他才华横溢。”

　　这一年，吴大羽已经离世八年。同在元月，他的另一个弟子吴冠中在《吴大羽——被遗忘、被发现的星》一文中追叙着老师身后与艺术成就不匹配的寂寞；“他似乎只在我们一些老学生的脑海中闪光，待我们陆续死去，吴大羽是否也将消灭！”

　　作为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的重要艺术家和杰出的艺术教育家，吴大羽是中国现代绘画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20岁漂洋过海赴法研习现代艺术，25岁担任国立艺术院（后改为国立杭州艺专）的首任西画系主任教授，却在20世纪50年代遭遇解聘。他被视作中国抽象艺术的宗师，门下弟子赵无极、吴冠中、朱德群等更是名满天下，而他自己的画作人们却极少有机会能看到。在他生前更是没有举办过一次个展，没有卖过一幅作品，也没有出版过一本画册。这是躲进小楼、面向抽屉的艺 术，用吴大羽的话说，是“长耘于空漠”。

　　“他缘何在逆境中悄悄作画，在陋室中吐血作画，甚至在我们这些毕生追随他的老学生去看他时，也不出示他血淋淋的胎儿了，他咀嚼着黄连离去了，虽然他在作品中表现的是飞光嚼彩韵。”吴冠中沉痛地说。

　　“他没有被认真研究过。”中国美院教授高士明说，和他同时代的人相比，林风眠也好，徐悲鸿也好，傅抱石也好，哪怕关良都比他研究得更多。“他潜在影响很大，但是更多作为传奇。”

　　冰层正在松动。冰层下的庞然大物也开始渐渐被看见。中国油画院今年5月份主办的“吴大羽文献展”上，人们看到画家生前用的小小的画板，小小的油画箱，一米乘以九十几的纸一裁四、一裁六画出来的小小的画，这，都是在他逼仄的阁楼中的出品。

　　今年3月，一部迄今为止收录吴大羽作品最完整的《吴大羽作品集》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收录了吴大羽全部油画作品，也收录了之前出版的画册没有收录的蜡 彩、彩墨、水墨、铅笔画、钢笔画、水彩、漫画、书法、书信等作品750余幅。这样的作品画了有两千多幅。像日记一样，吴大羽在身边随手可及的纸头上用蜡 笔、钢笔、水彩等方式记下了艺术家的另一个世界，他称之为“第一百零一个世界”。在另一部同期出版的《师道》中，吴大羽寄给吴冠中、朱德群等人的书信、他 的随笔、诗歌则是构成了这“第一百零一个世界”的经纬。谁能想到，阁楼岁月里，吴大羽写下了五十万字的文字。

　　当你徜徉在这“第一百零一 个世界”，你会惊叹于如此纯净、璀璨、如此真挚动人的艺术魅力，它毫不逊色于西方最优秀现代艺术大师的抽象艺术作品，你会试图追问，这样的艺术，究竟来自 怎样的心灵世界？而这位老人，又是如何在阁楼中，不哭诉，不辩护，以一人之力对弈时代之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