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成名之后为人治印,首先确保的是两类人,一是关系亲近者,二是出价高者,必定是他亲自凑刀。为其他人治印,是否要让学生捉刀?要看他手头是否过于忙碌。
李先生说,“早些年我有缘看到了一个本子,里面就有学生替齐白石刻印后打的印样。如果齐白石不满意,老人家就会自己动手去修改,然后在这个修改前的印样旁边再打样,留作底。”它记录了白石老人与弟子所治印章的篆刻过程,实在是一本很特殊的印谱。这个颇具研究价值的本子,李燕坚信它尚在人间,只是收藏者现在不愿意拿出来而已。
李燕先生说,“齐白石一共给父亲李苦禅刻了六方印,还给我哥李杭刻了两方。由于我年岁太小,还没来得及得到他老人家的恩赐,白石老人就驾鹤西去了。”
李苦禅是刘冰庵的大师兄,也是恩人。李苦禅所用的大部分印章都是刘冰庵刻的。
李燕说,“罗祥止先生只为我父亲刻过一方印,是半圆的‘禅’字印。父亲其他的常用印,大多是刘冰庵先生刻的。”
罗祥止与刘冰庵治印,继承着齐派的风格,也就是齐白石的单刀冲刀法,不用印床,单刀切入,充分利用石材的自然性质走刀,形成了独特的金石之美和撼人气势。李燕先生说,“我曾经比对过罗祥止与刘冰庵两人为白石老人捉刀篆刻的印章,大的风格是一致的,略有不同者,罗祥止的印更厚重些,而刘冰庵则显得略秀气一些。”
齐白石的弟子中,刘淑度治印也有名,因此有人怀疑刘淑度早年是否也曾替老师捉刀治印?
李先生断然否定。他说,“我父亲心胸磊落,什么事都不藏着掖着,我跟随他老人家数十年,这些事不可能没有一点耳闻。再者,刘淑度是我父亲介绍进入齐门的,最了解她,我父亲晚年还带我去刘淑度家。提到她学治印很刻苦,她曾为鲁迅治印两方,但由于她是女子,她的腕力难以为齐翁代劳。”
刘冰庵也是古道热肠之人,他最出名的弟子是黄胄。想当年,黄胄欲调往北京工作,刘冰庵为此四处找人,热心举荐。据说,他一生为黄胄治印有数十方之多;在书法、篆刻方面,刘冰庵的弟子有于福谦、刘铁宝(冰庵先生之侄)等人。
漫画家华君武先生曾经说过,“我很喜爱他给我刻的印章,人很好,63岁就故去了,太可惜了!”
李燕先生说:“冰庵师叔为人正派,性格直率,对艺术刻苦认真。当年他所在单位硬是把这位老实人划为‘右派分子’,其实他连一句‘右派言论’都没有,单位只是为了完成抓右派的百分比的‘政治任务’而已。拉他去采石场干重活,把胳膊摔断了才离开,但失去了工作,生活陷入困境。至文革开始,他又被所居街道与中央美院的造反派残酷批斗,抄家。他当时穷得只剩下几件东西,我在美院中国画系办公室亲眼看到时热泪难禁,因为这几件他引以为宝的是:白石老人赠送给他的两把篆刻刀。苦禅老人与黄胄推荐他工作的亲笔介绍信。两方他刻的齐派印章‘长白山民’‘强项不屈’(他曾对我说,‘有多大的冤气都用在刻印上了!’)还有一副白石翁赠他的画,非常特殊,画上画了一把刃上有血的刀,题了满幅的字,记录的是冰庵先生之妻为给婆婆治病,自愿割下身上的一块肉当“药引子”……白石老人闻之含泪做了这幅画。历经浩劫,它已下落不明。”
“冰庵先生病危,刘婶送他到时称反帝医院(即协和医院)求治,但造反派医生不给‘右派分子’看病,他只得躺在走廊里,在弥留之际最后说出了一句话‘我只想再见苦禅二哥一面’刘婶说‘你还不知道二哥的脾气吗!我要把他请来,他不定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呢!这岂不是连累了苦二哥吗?’冰庵叔叔再没说什么,就此冤离人间。此后苦禅老人才得知噩耗,捶胸顿足,痛哭不已。很长时间,我都不敢在老人面前提及冰庵叔叔,怕老人难过。但父亲老年作画,多用冰庵叔的治印,钤用时往往会喃喃自语,‘这是冰庵的印……’”